出界（下）
旼奂
非现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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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7
金在奂没发觉，经邕圣祐这样一提，他上了心。
比如黄旼炫大老远跑过来，通常只是为了和他吃一顿饭。
比如黄旼炫好像每次看到他，都会笑得很开心。
比如黄旼炫说有喜欢的人的时候，看向他的眼睛里有期待。
金在奂越想越觉得别扭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，索性冷淡对待。
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，跨年夜这天黄旼炫站在宿舍大楼楼下，正好撞上打算出门通宵的金在奂。
邕圣祐起哄两声，遭金在奂狠狠刮了一眼，缩着肩膀摆手说我可不在这当电灯泡，几步就没了影。
金在奂抬眼和黄旼炫视线撞上，没有办法，只好走到黄旼炫面前。
来了怎么不说一声。
黄旼炫语调听不出情绪，我要是跟你说了你还会见我吗。
金在奂沉默。
之前你一直想看的那部电影上映了，我们去看吧。
金在奂无奈看他，黄旼炫鼻尖被冻的通红，嘴唇没了血色，不知道在楼下站了多久。这人看着明明是精明的样子，怎么跟个傻子似的等，万一他不在学校，黄旼炫打算一直守在这吗。
他心里过意不去，移开了视线，好啊，你请客我就看。
电影是悬疑片，金在奂盯着大屏幕心思早不在画面上了，手麻木地拿起爆米花放入口中又落下，他想幸亏黄旼炫说来看电影，四处没有光亮，这让他自在了不少，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走神。
手心忽地一热，他低头，黄旼炫握住了他的手。
金在奂余光打量，黄旼炫面色不改，依旧专心看着电影，他稍稍用力想挣脱开，结果手一紧被握地更牢了。
金在奂面上发热，怕引人注意，把手挪到了底下搁着，用大衣的衣摆遮掩住。
他心跳的厉害，像做了贼时刻警惕被人发现，一面觉得紧张，一面又觉得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反感，甚至于他不讨厌黄旼炫这样对他，心里隐隐的有点雀跃。
看完电影金在奂急匆匆地跑去厕所洗脸，企图用冷水让自己清醒，也退却脸上的潮红。
他再也憋不住，在去地铁站的路上停住黄旼炫的脚步。
他瞪着黄旼炫，面颊鼓鼓，你什么意思。
黄旼炫眼睛带有笑意，你没有挣开我。
金在奂气急败坏地说，那是你的力气太大了。
黄旼炫往前走半米，微微弯了腰，更贴近他，声音轻的像棉花。
在奂，到底是你挣不开，还是不想挣开？
他躲闪不了，整个人像被沸水煮到熟透的红虾，嗫嚅半天开不了口。
黄旼炫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，一语定音，金在奂，我喜欢你。
他的理智濒临悬崖，眼睫毛簌簌颤抖，好像蝴蝶振翅，声音哽在喉咙里，比小兽求救还要可怜。
为什么喜欢我。
是啊，为什么要喜欢他呢，他有哪里好，要让黄旼炫这样抓着不放。
黄旼炫说你的好千百条，件件我都记在心上。
答应我，好不好。
金在奂一对上他的眼睛，那双干净透彻、温柔辗转的眼睛，理智就会变成一团乱麻，一堆乱糟糟缠绕的耳机线，无从下手，于是索性认命。一旦认命，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，不再烦恼。
他点了头，说好。
就像后来，他喜欢他，挣不开，逃不掉，束缚在爱情的蛹里几近窒息。
分开后的这几年，金在奂时常会想起他。
黄旼炫像空气，无所不在，无孔不入。
路过街边小店，他会看到他和黄旼炫曾在这里吃着冰淇淋的影子，那时爱意甚浓，沾了一指巧克力在对方的鼻尖上都觉可爱。他和黄旼炫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自在，心性变成小孩，淘气无畏，恃宠而骄，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也没关系。
从前金在奂觉得金婚银婚几十年很漫长，情侣在一起几年算什么。
可和黄旼炫在一起的这四年，零零星星，却已经足够多，足够让他在每个交叉过往和午夜梦回想起他。
他不是不愿意重新开始，只是站在感情的开端，他就觉得熟悉，害怕。
他想忘记很多事，它们却嵌在骨髓里，去不掉，赶不走，否则剥皮抽筋，伤筋痛骨。
金在奂渐渐习惯，习惯想起他的频率，习惯一个人的生活，习惯躺在柜子里久未涂改的草稿和落了单的戒指，他可以真正像个成年人，让时间淡化，不再和自己过不去。
这样难过的关系，结束了便是结束了，贪杯则罪。
黄旼炫：我不会打扰你。
黄旼炫：我回长青后，我们见一面好不好。
金在奂叹一口气。
他还是答应他，说好。
08
邕圣祐表示我懂的，“你能不膈应吗，你俩在一起的时候都快成连体婴了。”
金在奂说，“不过黄旼炫和她在一起也没有多久。”
烧烤摊人声嘈杂，生意火爆，现在入夜已深，正是热闹的时候，那边有一桌已经有人喝醉酒嚎上了，骂骂咧咧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。
邕圣祐扭头看了那桌一眼，“这阵仗太大了，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个受了情伤的主。”
金在奂懒得和他计较，啃着盘子里的鸡翅。
那会儿是因为什么分手呢。
金在奂虚着眼，都说在爱情里保持一段良好关系要包容，多沟通，互相尊重，现在想来都是纸上谈兵。
当局者迷，从来顾不上太多。
09
要见黄旼炫这件事还是让他忐忑，他们太久没面对面说过话了。
金在奂特意报了一个健身房的私教课，努力的程度不亚于参加前任婚礼。
他不想让黄旼炫觉得自己狼狈，他要看起来风光无限，让黄旼炫觉得，他不和黄旼炫在一起，也过得很好。
金在奂知道这样想就像一个幼稚园小孩，幼稚又好笑，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。
他们约在一家咖啡厅，黄旼炫准时推门而入。
他没有起身，坐在角落静静看黄旼炫视线逡巡，最后终于发现他，那人眯着眼睛笑，依然像午后的太阳，朝他挥了挥手。
黄旼炫是瘦了，脸庞利落了些，金在奂无声观察，抿一口摩卡。
“等很久了？”
金在奂回答，“没有，我也刚到不久。”
黄旼炫点了一杯菜单推荐里的咖啡，两手搭住小臂，上半身就这样倚在桌上细细打量他，末了开口，“最近过得好吗。”
金在奂看他，“不是问过了吗。”
黄旼炫摇摇头，“你没有说的很详细，这几年一直在长青？”
金在奂说，“嗯，在这里挺好的。”
黄旼炫眉眼始终含着笑，好像他们真的是多年未见的好友，而不是爱过又分别的恋人。“你谈恋爱了吗。”
他会在意吗。
“没有，我一个人。”
黄旼炫低头用小勺搅杯子里的咖啡，“和你分开后，我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了。”
金在奂没回应。
黄旼炫说，“家里安排的，说朋友的女儿，才从国外回来，性格好又经济独立，让我见见。”
“我没理由拒绝，那女孩儿确实挺好的，”黄旼炫搅咖啡的手停下，“她适合我，可我不喜欢。”
而他们互相喜欢，却不合适。
金在奂故作轻松，“和女孩子交往不错啊，还可以传宗接代，家里也不用担心了。”
黄旼炫反问，“那你为什么单身？”
金在奂耸耸肩膀，“没有碰到喜欢的人，暂时也不想谈。”
他们沉默了一会儿。
金在奂别过头看窗外梧桐树影，道路尽头有穿着校服的高中生笑脸经过，金在奂恍惚，这些年过时不自知，回头看他早已不是少年，浓烈的爱恨都远去了，现在和黄旼炫坐在这里，他重新把视线落回到对面人身上，终究问出那个问题。
“为什么要找我。念旧？心血来潮？还是你好奇，没有了你，我会怎么过。”
黄旼炫一一否定，“我一直想找你，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上话。”
“在外面漂泊打拼的这几年，我总会想从前，你知道，从前里你占了很大一部分，我会想你现在过得好不好，一个人，还是两个人，原来的梦实现了吗。零零散散，很多不成形的想法，这次来长青，我想我应该见你一面。”
他鼻子有些酸，但是并不想掉眼泪。
黄旼炫说了很多，好事坏事，糗事笑料，两个人终于好好叙旧，金在奂一边说这三年自己身上的那些变化，一边在谈笑里发现这三年不长不短，他们各自经营，尽管他们还可以通过对话熟稔过去，可隔了一层毛玻璃，雾里看花，他们真的不再相交。
他们从白天聊到黑夜，辗转几处，灯灭水凉，金在奂和黄旼炫相拥转进房门的时候，他闭着眼，眼睫毛颤抖，心脏在胸腔里快速跳动，一如初告白时在电影院的情难自禁，他们的身体像鱼游于水，紧紧环抱便再也分不开，比过往还要热烈。
房间窗帘遮掩，只余一条细缝露出光亮，他身边凹陷的位置余温还在，被子凌乱的被掀在一旁，空气里尚有欢爱的味道。
金在奂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那人回家，又为什么会急迫地贴上那人的唇，一场淋漓尽致的床事终于让他把感情挥霍了个干净。
邕圣祐曾和他说，在奂，算了吧，不要再折腾自己了。
他捂着耳朵吼，凭什么跟我讲算了，我和黄旼炫在一起整整四年，见不到面所以就坐一个小时的车去见对方，想要一起生活所以我们租房子。我们什么没经历过，柴米油盐酱醋茶，出去旅游，一起过生日纪念日，在戒指上铭刻对方名字，给未来的一切画下蓝图。黄旼炫跟我说以后会有一个家，一个真真正正的家。你知道吗，我早就偷偷画了我们家的设计稿，暗喜着改了无数次。我爱他那么久，甚至比爱任何人都深，搬家了跟他有关的东西我都舍不得扔，每一件都保管在身边，怎么到最后就一句算了？留我一个人？
黄旼炫删掉所有联系方式，像一个单向告别，而他的感情无处宣泄，被堵在心口，陈年日久的发酵，生出霉菌，开始溃烂。金在奂终于有机会再次见他，和他说话，可黄旼炫不是当年的黄旼炫，他也不再是当年的金在奂了。
痛狠了，才会清醒。
他哭到脸都皱起来，眼泪歪歪扭扭，填满每一寸沟壑，把枕头浸湿，呜咽成声。
金在奂终于对自己，也对黄旼炫说：算了吧。
他关了信息提示音，昏昏沉沉，躺到另外一边，把自己蜷缩起来，重新睡去。
10
“总之见过那次面后，我们再也没联系了。”
邕圣祐撇撇嘴，“真没劲。”
金在奂说，“你以为拍偶像剧啊，就算是偶像剧也有大结局的一天好吧。”
金在奂给黄旼炫发完那条信息，醒来见到黄旼炫回复说好。
他们终于在分开的时候默契一回，点到即止。
邕圣祐碰了碰金在奂的肩膀，“我知道我知道，这就叫做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。”
邕圣祐说，“之前一直没跟你提，感觉现在时机终于合适了。其实我有个不错的朋友，我跟他说过你，他对你挺感兴趣，你试试？”
金在奂慢条斯理地擦着嘴角，“可以啊。”
邕圣祐松口气，半是满意半是开心。“我回去就给你安排，人呐，还是要给自己机会。”
金在奂笑，“是啊，都得往前走。”
黄旼炫照亮过他的路，他亦甘心做过黄旼炫的影子。
可未来漫长，以后万家灯火，不会再有他和他那盏了。